村庄深处
踏着荒草凄迷的小径,在这云烟深处,我看见了灰色鹊巢一般,零落散布着的低矮房屋。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比贴近这块土地更让一位扶贫干部觉得亲切和温暖。那里,有你帮扶的几户贫困人家。
两袋子鸡蛋提在手上,步履匆忙而坚定,通向村庄深处的泥泞小路,被你踩出了熟悉的痕迹。对于这个村庄的情况,你了然入怀,如数家珍。
你边走边讲,很有感情,像是从村庄里长大的孩子。
爬上一座土梁,拐过一道急弯,下了一段陡坡,绿树掩映处,隐隐露出了长满苔藓的瓦脊,烟囱里冒出的炊烟,正顶着山里浓重的湿气倔强地升起。
晓雾塞满了村庄深处的这个独家小院,白晃晃地晃着我的眼。七十多岁的阿公,圪蹴在台阶上吸烟,烟是白的,雾是白的,唯有他苍老的影子,是黑的。看见我们的到来,他忙起身招呼。屋内的阿婆听见院子的动静,摇着轮椅出屋,一道低低的门槛竟然让她无可奈何。她艰难地喘息着,像她那艰难的一生。你迎上去,用温暖紧紧地握着阿婆一双枯瘦冰凉的手,她孩子般地笑了,欢乐在密密的褶子里游动着。
你一边忙着完善扶贫档案,一边向阿公嘘寒问暖。
你领我去了屋内,炕上躺着一个不能言语亦不能思维的女人,一张少见阳光的脸在这间又小又黑的屋子里,显得格外苍白。她就是阿公阿婆的二女儿,四十多岁了,除了吃饭,连炕头的灯开关都不会用。
圈里的两头猪一直不停地叫唤,我们提着竹笼去地里拽草。大片田地荒芜地沉默着,只有阿公的几块庄稼地里,一片葱绿,在翻过沟沟壑壑并不歇脚的风声里,低头弯腰,向我们诉说着贫困人家的艰辛。
猪吃饱了,院子里宁静下来,我们起身告辞。阿公站在场院边,枯瘦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你的心愿就是阿公好好活着,这个家的生活就能继续!
山路漫长,阳光毒辣,我们顾不上歇脚,急急地赶往你帮扶的第二户贫困人家。男主人长年在外打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大的上小学六年级,小的才两岁,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患有轻微神经病的女人不会打理生活,家里脏乱不堪,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一进院子,拿起扫帚清扫场院,垃圾袋子,瓶瓶罐罐,菜根瓜皮,都被清理一空。你说,院子干净了,生活也就敞亮了。女人洗衣服,孩子哭闹不止,你顾不上擦一下额头的汗水,又忙着哄孩子,这孩子跟你很亲,一下子止住了哭闹,用小手摸着你的脸。你冲着我尴尬地笑了笑:都快赶上半个爹了。眼下最让你担心的是,再有两个月,第三个孩子就又出生了,谁来伺候她坐月子,再添一个孩子,日子更是难上加难,但你说,只要人在,日子就有奔头。
第三户贫困人家是一个五保户,住在两间低矮的土房子里。浓密的杂草遮蔽了通往家门的路径,房后的几棵杨树因缺乏修剪而枝丫蔓生的像个彻头彻尾的二愣子,坑坑洼洼的台阶上铺满了青苔,窗户破损,木梁倾斜,墙上的泥土扑簌簌往下跌落。家里没人,门上挂了锁,这五保户经常不在家,也不愿住养老院,这个家就在你的奔走与牵挂中。门口靠着一把铁锨,你拿起来铲除门前的杂草,很认真,很仔细,你说,回家得有一条顺畅的路啊!忙活了半天,还是不见五保户的影子,你把一袋子鸡蛋挂在门环上,我们起身离去。
每一个扶贫日,你就在村庄的深处奔走着,辛苦着,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用一颗朴素的爱心,一缕柔情的关怀,一份默默的坚守,为这些挣扎在疾病与贫困边缘的人们送去温暖和希望。
回头远望,村庄深处的几户人家,青山围拢,绿荫覆盖,笼罩在一片圣洁的霞光中,宁静而祥和。